“一只破布娃娃,也敢挑战帝王愿力?”
那笑声在巨大的地穴中回荡,仿佛千万张嘴在同时撕扯空气,尖利,刺耳,带着高高在上的蔑视。
王座上的“玄冥”千眼转动,每一颗眼珠里都倒映着谢扶光渺小而倔强的身影,像是看着一只主动蹦进蛛网的飞蛾。
谢扶光不语。
她只是缓缓抬手,五指如飞,将那四具在血雨中已经伤痕累累的傀儡依次掷出,落在自己身周。
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。
五具傀儡,残缺不全,却精准地站定了五个方位,与她脚下那只完好无损的仕女木偶遥相呼应,赫然是一个残缺的北斗之形。
下一秒,她猛地一咬舌尖。
一股腥甜瞬间炸开。
她没有吞咽,而是将那口精血含在口中,鼓起腮帮,对着身前那只仕女木偶猛地一喷!
“噗——”
那不是寻常的血,而是织魂一族至纯的琉璃血雾。
血雾如烟,不散不落,精准地覆盖在仕女木偶额心那个用灵丝绣出的、小小的逆纹“归”字之上。
刹那间,五具傀儡齐齐一震。
它们僵硬地抬起残缺的四肢,以一种诡异而古老的韵律,围成一圈,竟开始跳起那支早已失传于世的《织魂送亡舞》。
没有配乐,只有傀儡木质关节摩擦时发出的“咔哒”声。
没有观众,只有王座上那千只眼睛的凝视。
可这支舞一跳起,整座地宫都变了。
四壁那些镶嵌在白骨间的青铜长明灯,灯火开始剧烈摇曳,仿佛被无形的狂风吹拂。
一盏,两盏,十盏,百盏……逐一熄灭!
地穴瞬间陷入了极致的黑暗。
唯一的光源,来自那五具傀儡眼中燃烧的、不灭的血色光芒。
“扶光……”
靠在她背上的谢昭宁,气息已如风中残烛,魂体愈发透明。
“娘……娘教你的,不只是缝傀儡……”她的声音微弱,却带着一种传承的决绝,“还有……‘借形’之术。”
“当傀儡……承载了足够强大的执念……便可……代主承咒。”
她拼尽最后一口气,将自己那只几乎完全透明的手掌,重重贴在谢扶光单薄的后心!
“去吧……用我的名字……活下去!”
一股冰冷而磅礴的残存记忆,混杂着二十年的怨与恨,悉数灌入谢扶光体内,再通过她与傀儡之间的灵丝,疯狂涌向那只领舞的仕女木偶!
“嗡!”
仕女木偶的身形猛地一滞,下一秒,它缓缓睁开双眼。
那张原本模糊的木刻面容,竟在幽光中飞速变幻,最终,定格成了一张稚嫩又倔强的、属于谢昭宁七岁时的脸庞。
与此同时,地宫之外,千里之遥。
北境,长白雪原。
一个佝偻的身影立于最高处的望天崖,正是卖花妪赵五婆。
她顶着能将人冻成冰雕的暴雪,用颤抖的双手,点燃了最后一盏用人骨油脂制成的魂灯。
幽蓝的灯火冲天而起,在风雪中凝成一朵巨大的莲花虚影,与京城上空那无数由百姓自发点燃、漂浮于夜幕中的万家纸莲,遥相呼应。
地宫入口,那口枯井底部。
盲眼琴师崔明镜盘膝而坐,怀中抱着一把断了三根弦的旧琵琶。
他面无表情,枯瘦的手指猛地拨动琴弦。
铮——!
不成调,不成曲。
半阙《归魂引》,如泣如诉,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,顺着地脉疯狂蔓延,直冲地宫最深处!
两股力量,一为万家生民之愿,一为织魂旧部之引,在第三重门的阵法节点悍然交汇!
慈宁宫密坛。
孙德全正欲提笔落下最后一画,突然浑身剧颤,如遭雷击!
“啊——!”
他惨叫一声,手中的朱砂笔“啪嗒”掉在地上。
一股陌生的记忆洪流冲垮了他被洗脑数十年的神智。
他想起来了。
他不是无根无萍的太监孙德全。
他也是织魂族人!
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弃子,在灭族之夜,被钦天监的人抓走,剜去左目作为祭品,才换来一条贱命,苟活入宫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谢扶光动了!
“去!”
她眼中杀意爆闪,五指猛地一收。
那具顶着谢昭宁面容的仕女傀儡,眼中血光暴涨,如离弦之箭,悍然扑向白骨王座!
“替身,承咒!”
“玄冥”千
它要将这只布娃娃连同里面的残魂一起碾碎。
可就在触须碰触到木偶的瞬间,那木偶竟不闪不避,张开小嘴,死死咬住了触须!
“玄冥”的力量何其恐怖,木偶的身体瞬间发出“噼啪”的碎裂声,表面龟裂膨胀,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,可它就是不松口!
一股精纯的帝王咒力,顺着撕咬的缺口,被“借形”之术强行引入傀儡体内!
“你说你是帝王愿力?”
谢扶光单膝跪地,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,脸上却绽开一个淬了寒冰的冷笑。
“可你知道,什么叫‘人心’吗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