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一夜未眠。
当黎明的第一缕光刺破死寂,人们惊恐地发现,东市那座早已废弃的戏台上,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。
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,仿佛已经等了整个黑夜。
在她脚边,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只朱红色的、上了锁的木箱。
那张脸,正是十年前惊鸿一现,后又销声匿迹的织魂族遗孤,谢扶光。
她回来了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轻响,锁开了。
谢扶光弯腰,缓缓掀开箱盖。
满城死寂,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只箱子上,连呼吸都忘了。
箱中没有金银,没有珠宝,只有十二具雕刻得栩栩如生的人形木偶,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黑色的丝绒上。
每一具木偶的背后,都用朱砂贴着一张小小的纸笺,上面是姓名与价码。
百姓们看不清,但站在前排的官吏们看得一清二楚,瞬间面无人色。
“御史中丞裴照——白银三千两,罪:隐瞒主谋身份,欺君罔上。”
“当朝国师——金粉一斗,罪:主持海祭,以千魂炼器。”
“左相李斯年——心头血三升,罪:焚毁宗卷,构陷忠良。”
十二个名字,十二条罪状,十二个匪夷所思的价码。
每一个名字,都是京中跺一脚地动山摇的大人物。
谢扶光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,轻轻抚过第一具刻着“裴照”二字的木偶脸庞,那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颊,说出的话却冷得像腊月的冰。
“我不抢江山,也不夺权位。”她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,“我只收债。”
“付得起的,自己来。付不起的,”她顿了顿,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,“我亲自上门讨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那十二具木偶仿佛被注入了生命,竟齐刷刷地睁开了眼睛!
那不是画上去的瞳孔,而是两点幽幽的金光,仿佛囚禁了十二个不甘的灵魂,正隔着木头的躯壳,贪婪地窥伺着这个活人的世界。
满场抽气声。
这就是织魂一族的手段?这就是传说中能将厉鬼当玩偶的傀儡师?
没人敢动,没人敢出声。
恐惧,像一张无形的网,笼罩了整个京城。
当夜,御史中丞府。
裴照屏退了所有下人,独自坐在书房,面前的烛火不安地跳动着。
他最终还是来了。
“裴大人,别来无恙。”
谢扶光就坐在他对面,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。
她没有看桌上那三张一千两的银票,只是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一根金梭。
“这是三千两。”裴照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我认。但我有一个问题。”
“问。”
“你为何笃定,我当年隐瞒了国师是主谋?”
谢扶光擦拭的动作停了。她抬起眼,那双眸子黑得像不见底的深渊。
“因为十年前,你拿着我姐姐亲手写的求救信,信上写的就是国师。可你呈给先帝的,却是另一封。”她轻笑,笑意不及眼底,“你说,我为什么知道?”
裴照的脸色一瞬间惨白如纸。
他深吸一口气,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:“国师手握先帝遗诏,证明他有权调动织魂一族进行‘非常规’祭祀。若我当时揭发他,动摇的是先帝声誉,是皇统根基。我保的是江山,不是他。”
“说得好听。”谢扶光将金梭往桌上一放,发出清脆的响声,“可你没保住阿菱,没保住织魂族三百条无辜的性命。”
她拿起那三张银票,看也不看,当着裴照的面,一点一点地撕成了碎片,然后随手扔进了灯焰里。
火苗“腾”地一下窜高,将银票瞬间吞噬。
“这一笔,不算。”她冷冷道,“我要的,是你亲手把他带来。”
裴照沉默了很久很久,久到烛火都燃尽了半截。
他终于开口,眼中竟带着一丝恳求:“若我能办到……可否,换阿菱一线生机?”
谢扶光眼神微动,那冰封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瞬。
她低下头,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。
“她早已魂飞魄散,无魂可救……”
“但我可以,让她死得值。”
城西,破庙。
沈知悔借着夜色潜入时,看到眼前的景象,只觉得遍体生寒。
整面墙上,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傀儡,每一具傀儡都被无数根细密的金丝连接着,而每一根丝线的末端,都系着一小撮纸灰。
她认得,那是状纸烧成的灰。
她走近一具孩童模样的傀儡,看到那纸灰上用血写着一个名字:狗儿。
她心头一颤,用随身携带的药剪,小心翼翼地剪断了那根连接着“狗儿”的金丝,试图解除这种邪异的控制。
然而,金丝断裂的瞬间——
“刷拉!”
整面墙的傀儡,上百双木制的眼睛,在同一时刻,齐刷刷地转过头,死死地盯住了她!
“别碰我的东西。”
谢扶光从黑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,手中把玩着一只小巧的蜘蛛木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