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富有节奏的叩击声,一下,又一下,穿透了二十年的光阴与厚重的玄铁,精准地敲在每一个在场之人的心上。
新任礼部尚书脸色煞白,举起准备宣读祭文的手僵在半空,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。
“何、何人在内?”他颤声问道,声音在空旷的皇陵前显得无比渺小。
无人应答。
只有那“咚、咚、咚”的声音,不疾不徐,像是在丈量着生与死的距离。
“推!给本官推开!”尚书回过神来,厉声下令。
数十名禁军力士齐齐上前,深吸一口气,用肩膀抵住那冰冷的铁门,猛然发力。
然而,那扇重逾万斤的玄铁巨门,纹丝不动。
“用力!”
禁军们脸憋得通红,青筋暴起,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,可那扇门仿佛与整座山脉融为了一体,任凭他们如何努力,都无法撼动分毫。
恐慌开始蔓延。
这绝非机关故障,皇陵的机关图纸早已烂熟于心,开启闭合皆有定数。
就在这时,人群中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:“让开。”
众人回头,只见钦天监少监李砚舟面沉如水地走了过来。
他如今的身份,已不仅仅是钦天监的官员,更是“九州织络图”的首席绘制者,一个背负着罪孽与荣耀的特殊存在。
他没有去推门,而是蹲下身,借着秋日苍白的光线,仔细审视着门与门框之间那道细微的缝隙。
一看之下,他瞳孔猛地一缩。
只见那漆黑的缝隙之中,不知何时竟已密布了无数细若蛛丝、却闪烁着淡淡金芒的丝线。
这些金线纵横交错,彼此勾连,构成了一幅繁复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阵图,其上的每一个结点,都仿佛一颗微缩的星辰,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威严。
“是……‘织魂封契阵’。”李砚舟的声音干涩无比,“二十年前,织魂一族为皇陵设下的原始禁制。”
礼部尚书一愣:“原始禁制?可这二十年来,大祭从未出过差错!”
“因为守陵制未废,祭品不断,它便沉睡。”李砚舟缓缓站起身,目光扫过在场所有惊疑不定的面孔,一字一顿地说道,“如今,陛下下诏,废除活祭,皇陵再无血食。此阵感应到了,便……自动激活了。”
他深吸一口气,像是要说出一句惊天动地的判词:“尚书大人,不是有人在里面敲门,也不是有人在外面封陵。”
“是这座陵墓自己,拒绝再为任何人打开,也拒绝……再吃人了。”
消息传回宫中,皇帝萧无咎在御案前沉默了整整一个时辰。
最终,他只在李砚舟的奏报上,批下了一个字:“准。”
陵墓想关门,那就关着吧。
与此同时,千里之外的北境要塞,幽诉司监察使裴照正与他的新学徒柳青禾,巡查一处废弃的军械库。
“大人,就是这里,”守军百夫长指着紧锁的铁门,满脸困惑,“库房早已封存,所有兵器都入了册,可最近半个月,每到子时,里面就传出‘哐哐’的撞击声,跟有巨兽在撞门一样。您看这门上的刮痕,一天比一天深。”
柳青禾走上前,她自幼在军中长大,对金铁之气尤为敏感。
她闭上眼,将手轻轻贴在冰冷的铁门上,眉心微蹙。
片刻后,她从怀中取出一盏小巧的琉璃灯。
这是谢扶光亲手为她制作的“引路灯傀儡”,能映照出器物残存的执念。
她将灵力注入灯中,昏黄的灯光投射在铁门上,一幕流动的光影缓缓浮现。
那并非什么巨兽,而是一道顶天立地的武将残影。
他身披残甲,手握虚空,正一遍又一遍地,用自己的身体猛撞着大门。
他的目的只有一个——将身后一把锈迹斑斑的佩刀,送出去。
“是三百年前镇守此地的陈将军,”百夫长失声惊呼,“传闻他战死后,佩刀被当作战利品夺走,后又被朝廷收缴,一直锁在这里。他的战魂,是想把刀送回故土……”
“他的故土,早已化为焦土。”裴照声音平静,“但他感应到了一个新的归宿——碑林。”
他没有丝毫犹豫:“开门,放行。”
铁锁打开的瞬间,一股狂风从库内卷出!
那把生锈的佩刀“铮”的一声自行出鞘,化作一道流光,毫不迟疑地向着南方京城的方向激射而去,消失在天际。
此后七日,大朔境内十二座存放着历代罪臣、叛将兵刃的军库,相继发生了“门锁自毁,兵器离库”的异象。
万千兵刃,如百川归海,尽数飞往京郊那座埋葬了织魂一族的碑林,自行插入土中,化为一座森然的剑冢。
京城,阴讼厅。
老判官正在审理最后一桩与“伪诏案”相关的从犯——一名曾保管过大长公主构陷织魂族密函的老宫女。
“大人,奴婢冤枉!”老宫女跪在堂下,哭天抢地,“奴婢只是奉命传话,看管了那封信一夜,连里面写的什么都不知道,何罪之有?”
老判官端坐堂上,面无表情,只说了一句:“律法不答,物会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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