胜利的喧嚣在第一缕朝阳下迅速冷却,化为一种诡异的死寂。
自手堂的废墟前,幸存的觉醒者们或坐或卧,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,只有一种被抽空了灵魂的茫然。
他们自由了,可自由的滋味,却像一口冰冷的井水,苦涩得令人心慌。
唯有赵十三没有停下。
他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孤狼,猩红着双眼,绕着那条已经干涸的青铜血河河床一遍遍地巡视。
周不疑死了,那颗跳动的青铜心脏也化作了猫脖子上的铃铛,但他心底那根名为不安的弦,却被拨动到了极致。
不对劲,一切都太顺利了。
沈墨和织魂一族布了二十年的局,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崩盘?
他俯下身,用粗糙的手指捻起一把干涸的河床泥土。
泥土呈诡异的青铜色,入手冰凉,仿佛还残留着无数怨魂的温度。
就在他准备起身时,指尖忽然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刺痛。
赵十三猛地低头。
在青铜色的泥土之下,他看到了一根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红线。
它像一条有了生命的血色小蛇,正从干涸的河床深处钻出,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残存的怨气。
他瞳孔一缩,视线顺着那根红线望去,心脏瞬间沉入了冰窖。
不止一根!
成千上万,密密麻麻的红线,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从地底涌出。
它们不再遵循青铜血河的旧道,而是以一种全新的、更加精密诡异的轨迹,飞快地在地底交织、蔓延、编织成网!
那轨迹,赵十三死也不会忘记!
正是昨夜,那个由无数记忆碎片构成的谢扶光虚影,在半空中勾勒出的灵丝走向!
这不是结束!
这是一个新的开始!
谢扶光死了,但她的傀儡网络,正在以一种更恐怖的方式,自我复制,自我扩张!
“不……”赵十三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,他像疯了一样用手去刨那些红线,可红线滑不溜丢,仿佛没有实体,轻易就从他的指缝间穿过。
绝望中,他猛地想起了什么,转身冲向不远处发呆的阿蛮,一把夺过他抱在怀里的那只断臂木偶。
“对不住了,阿蛮!”
赵十三没有时间解释,他攥着那只粗糙的木偶,像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狠狠地按向了地面上红线最密集的交汇处!
没有预想中的抵抗,木偶轻易地压了下去。
下一秒,异变陡生!
那只由乞儿们用普通木头和树脂制作的木偶,在接触到红线的瞬间,竟开始“出汗”。
一滴滴冰冷的、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银色液体,从木偶的每一个毛孔中渗出。
“滋啦……”
银液与红线甫一接触,便爆发出类似滚油浇上烙铁的刺耳声响。
那些诡异的红线仿佛遇到了天敌,被银液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孔洞,编织的速度骤然一滞。
有用!
赵十三心中刚升起一丝狂喜,耳边却传来了阿蛮痛苦的尖叫。
“啊!我的手!好烫!”
赵十三猛地回头,只见阿蛮那只齐腕而断的残缺手臂,此刻正像被火烧一样变得通红。
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,在阿稚嫩的皮肤之下,竟开始浮现出一圈圈诡异的青铜色纹路,那纹路,赫然与傀儡木被斩断后的年轮一模一样!
阿蛮痛得浑身发抖,他下意识地抬起那只烙印着青铜年轮的断臂,对着初升的朝阳。
就在那一瞬间,他琥珀色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在他的视野里,那片刚刚放晴的、蔚蓝如洗的天空,竟再次被一层诡异的银光所笼罩。
而在银光的尽头,云层之上,两道顶天立地的巨大虚影正在对峙、拉扯。
一道是谢扶光,她神情冰冷,面无表情。
另一道,是沈墨,他笑得癫狂而得意。
在他们之间,无数根贯穿天地的红线,正被疯狂地拉扯、绷紧,仿佛一场波及整个天地的拔河!
“他们在……他们在抢线……”阿蛮喃喃自语,声音里充满了超越年龄的恐惧。
与此同时,京城另一处,临时搭建的医棚内。
新上任的女医官白砚正皱着眉,为一名昏迷的觉醒者施针。
她不信鬼神,只信脉象与药理。
这些所谓的“觉醒者”,在她看来不过是中了一种能影响神智的集体癔症。
然而,当她捻起一根银针,准备刺入病人“气海穴”时,却发现了一件让她遍体生寒的事。
病人早已停止流动的血液,竟在她眼前,开始逆向流动!
那些残留在他体内的、微量的青铜色血液,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,在她眼皮子底下,汇聚成一股股细流,沿着经脉,摆出了一个她无比熟悉的手势。
那是傀儡缝合术起手的姿势!谢扶光曾当着所有人的面演示过!
“怎么可能……”
白砚脸色煞白,理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幻觉。
她不再犹豫,将手中的银针狠狠刺了下去!
她要阻断这种诡异的“流动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