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青枝的声音像是被冬日寒风刮过,每个字都带着冰碴。
在场的所有“觉醒者”,那些曾被沈墨用傀儡纹路操控过的人,都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腕。
那曾是耻辱烙印的地方,如今皮肤光洁如初。
可就在皮肤之下,细若金尘的脉络正汇聚成星,闪烁着微光,共同构成了那片他们再熟悉不过的星空……北斗七星。
这不是解放,更像是一种所有权的交接。
他们刚逃出沈墨的牢笼,又掉进了另一个更深、更神秘的契约里。
而这个契约的源头,正指向那个天真无措的乞儿,阿蛮。
几乎在同一时刻,京城最高的观星台上,陆九渊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他眼前的星轨仪上,那代表北斗七星的七颗荧光,本该亘古不变地悬于天际。
可就在刚刚,它们毫无征兆地分裂了。
七道璀璨的光柱从星轨仪的虚影中笔直坠下,如同七根神罚之矛,精准地刺向京城的同一个方位……城西,废弃祭坛。
陆九渊猛地催动灵力,双目之中血纹乍现。
这是他身为前钦天监少监的秘术,“血纹眼”,可勘破虚妄,洞见本源。
在他的视野里,世界褪去了所有色彩,只剩下能量的流动。
那七道光柱的末端,正源源不断地向那七棵破土而出的傀儡木幼苗灌注着星辰之力。
他将视野不断放大、下沉。
穿透泥土,他看到了那些幼苗的“影子根系”,它们如同一张巨大的神经网络,沿着干涸的地下暗河河道疯狂蔓延。
而那河道的终点,赫然是沈墨那座被夷为平地的藏书楼地基!
在地基之下,陆九渊曾以为那里只有怨气,此刻却看得分明……那是一片由上百个青铜瓮组成的庞大阵列,每一个青铜瓮,都与那张来自地下的根系网络紧密相连。
它们在贪婪地汲取着星辰之力,像是一颗颗等待孵化的巨卵。
祭坛边,赵十三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阿蛮脚下那个黑漆漆的窟窿。
他是京城乞儿的首领,谢扶光曾让他守护她的遗物。
他不懂什么玄奥秘术,但他有野兽般的直觉。
他跳进坑里,在那堆青铜碎片中翻找着,指尖很快被一片锋利的边缘划破,鲜血滴落。
血珠落在一块巴掌大的碎片上,竟像热油入水,发出一阵“滋啦”的轻响。
一行暗红色的、早已干涸的字迹在血珠的浸润下,重新变得清晰……那是以血为墨写下的字!
“织魂一族,魂终噬主。代掌者,需以血脉为引,方可镇之……”
字迹潦草而癫狂,赵十三勉强辨认出落款,心脏猛地一沉。
沈观澜。
那是沈墨的祖父,上一任钦天监监正!
这分明是一句绝望的警告。
赵十三脸色煞白,他不知道“代掌者”是谁,但他知道“织魂一族”指的就是谢扶光。
魂终噬主……扶光姑娘她……
他来不及多想,抓起那块碎片,疯了似的爬出坑洞,将它狠狠地埋进了离他最近的一棵傀儡木幼苗的根部。
他希望能用这句警告,镇住这诡异的生长。
然而,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。
那棵吸收了碎片的幼苗猛地一颤,竟像是被人用力推了一把,整个树干朝着西南方向骤然倾斜。
紧接着,其余六棵幼苗也仿佛收到了指令,齐刷刷地朝同一个方向倾斜。
西南方。
赵十三的脑子“轰”的一声。
他记得,二十年前,织魂一族满门被屠的那座无名山崖,就在京城的西南方!
“全都围起来!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!”
暴喝声传来,周不疑带着一队锦衣卫冲到了现场。
他奉七皇子萧无咎之命前来探查异象,看到的就是这诡异的一幕:一群百姓对着几棵歪脖子树苗发呆,一个乞儿在刨坑,而柳青枝和裴明远这几个“要犯”也赫然在列。
“拿下!”周不疑没有丝毫犹豫,拔出绣春刀,直指柳青枝。
然而,他身后的锦衣卫们还没来得及动。
那七棵倾斜的傀儡木幼苗,竟像是活了一般,用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,对着所有锦衣卫的方向,“跪”了下去。
树干弯折,枝叶伏地,仿佛在行跪拜大礼。
这惊悚的画面让所有杀气腾腾的锦衣卫都僵在了原地。
“装神弄鬼!”
周不疑是务实派,从不信这些。
他怒吼一声,一个箭步上前,手中的绣春刀带着凌厉的刀风,狠狠劈向其中一棵“跪拜”的幼苗。
刀锋毫无阻碍地砍入树干。
可没有鲜血,也没有木屑。
一捧金色的、如同琥珀般的粘稠树脂从伤口处喷溅而出,正好淋了周不疑满头满脸。
“百户!”
锦衣卫们大惊失色。
周不疑却像是被定住了,一动不动。
他脚下的影子,在晨光下拉得很长。
此刻,那道影子上,无数根被树脂溅到的地方,竟开始冒出金色的丝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