准噶尔求亲的消息,如阴云笼罩宫闱。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,尤其是这等关乎皇室公主命运的大事,暗流早已在有心人之间传递。
一时间,虽要求求娶的是嫡亲公主,但宫中几位适龄的格格依然人人自危。
午后,承乾宫派了个小太监,悄无声息地前往寿康宫偏殿,言称昭贵妃娘娘新得了几匹江南进上的软烟罗以及一些奇珍异宝,请朝瑰公主过去瞧瞧,若有喜欢的便拿着吧。
朝瑰公主,康熙帝最小的女儿,生母只是个不得宠的贵人。她自幼在宫中谨小慎微地长大,因性子柔顺,不争不抢,倒也平安活到了适婚年纪。
接到承乾宫的传唤,她心中诧异又忐忑。昭贵妃为何突然召见她这个不起眼的公主?
她不敢怠慢,整理衣装带着贴身宫女,跟着小太监往承乾宫去。一路上心绪不宁,脑海中反复思量着近日宫中关于和亲的传闻。
进入承乾宫暖阁,药香混合着果香,气息宁神。
泠雪正斜倚在窗下的软榻上,穿着家常的杏子黄绫衫,未施粉黛,气色红润,比生产前更添了几分慵懒风韵。
她怀里抱着咿咿呀呀的六阿哥弘朔,正拿着个布老虎逗他玩。见到朝瑰,她微微一笑,抬手免了她的礼:
“朝瑰来了,坐吧。不必拘礼。”
“谢昭贵妃娘娘。”
朝瑰公主规规矩矩地在榻前的绣墩上坐下,垂着眼不敢直视。
宫人奉上茶点后便悄声退下,只留琥珀在一旁伺候。泠雪将玩累了的儿子交给乳母抱去歇息,这才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,目光落在朝瑰身上,语气温和:
“本宫叫你过来,是有件事,想问问你的意思。”
朝瑰公主心猛地一紧,指尖发凉,强自镇定道:
“娘娘请讲。”
泠雪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,缓缓道:
“准噶尔遣使求亲的事,你听说了吧?”
朝瑰公主脸色瞬间煞白,嘴唇哆嗦了一下,颤声道:
“……臣妹略有耳闻。”
难道是要选她去和亲?
泠雪心中微叹,声音放得更柔了些:
“别怕。皇上和本宫,都没有要让大清的公主远嫁塞外的心思。”
这话让朝瑰公主猛地抬起头,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希望之光:
“真的?娘娘……您说的是真的?”
“自然是真的。”
泠雪肯定地点点头:
“大清公主,金枝玉叶,岂是那等蛮荒之地可以肖想的?皇上已有决断,绝不会应允此事。”
朝瑰公主连忙起身就要跪下谢恩:
“臣妹谢皇上隆恩,谢娘娘……”
“快起来。”
泠雪虚扶了一下,示意她重新坐下,话锋却是一转。
“不过,此事关系邦交,直接回绝,恐生战端。皇上之意是需暂作周旋,虚与委蛇。”
朝瑰公主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,不解地看着泠雪。
泠雪看着她,目光清亮而深邃:
“所以,需要一位公主,‘病’上一场,而且是一场足以让准噶尔使者相信她无法远嫁的‘重病’。这场病,需要时间将养,正好可以为朝廷争取备战之机。待西北平定,公主自然‘病愈’。”
朝瑰公主不是蠢人,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。这是要她……装病?
她心中念头急转,自己若被选中和亲,几乎无法反抗。如今昭贵妃将这天大的秘密和生机告知于她,意味着……
她立刻离座,端端正正地跪在泠雪面前,语气坚定而感激:
“臣妹愚钝,愿听娘娘安排。只要能免于远嫁,臣妹什么都愿意做!”
泠雪对她的反应很满意,亲自起身将她扶起,握着她的手,低声道:
“好孩子快起来。你既信得过本宫,本宫必不让你受委屈。此事需做得天衣无缝,细节本宫会让人安排。从明日起,你便称病不出,太医院那边自有可靠之人为你诊脉、开具脉案。饮食起居,亦需做出病弱之态。待风头过去,本宫定向皇上为你请功,让你后半生安稳无忧。”
朝瑰公主泪流满面,连连点头:
“臣妹明白!一切但凭娘娘做主!臣妹感激不尽!”
她此刻对泠雪的感激,真心实意。
“记住,”
泠雪最后叮嘱,眼神锐利:
“此事关乎朝廷,更关乎你的性命前程,出了这个门,对任何人,都不可泄露半分。便是太后问起,也只说是旧疾复发,忧思过度,明白吗?”
“臣妹谨记,绝不敢泄露半字。”
朝瑰公主郑重发誓。
又细细交代了一些装病的细节和注意事项,泠雪才让琥珀包好几匹早已备好的衣料和宝物,亲自送朝瑰公主出殿。
看着朝瑰公主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离去的背影,泠雪缓缓坐回榻上,眸中闪过一丝冷光。
保下了皇室公主,全了朝廷颜面,又为胤禛争取了宝贵的备战时间,更让朝瑰公主从此牢牢绑在了自己的船上。一石三鸟。
翌日,宫外便传出消息,朝瑰公主旧疾复发,病势沉重,呕血不止,太医院多位太医会诊,皆言乃心疾郁结所致,需长期静养,切忌劳顿远行。
消息传到前朝,准噶尔使者顿时傻眼。
而胤禛在朝堂上,则适时地表现出痛心与为难,以“公主病体孱弱,不堪远嫁,若强行和亲,恐有损两国邦交”为由,将和亲之事搁置,同时“被迫”加强西北边防,以备不测。
一场看似棘手的悲剧,在泠雪的手腕下,悄然化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