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空死寂,唯余古舰青光朦胧,映照着一张惨白如纸、七窍渗血的脸庞。宁凡跪伏于地,怀中抱着云璃已然冰冷的躯体,那双曾清澈如琉璃的眸子永远地失去了神采,只余下最后一刻的决绝与一丝未散的担忧,凝固在苍白的容颜上。
痛。
难以言喻的剧痛并非来自几乎崩裂的道躯,而是源于灵魂深处最脆弱的地方被狠狠撕裂。云璃最后那回眸一笑,那声微不可闻的“对不起”,如同最锋利的冰锥,刺穿了他所有的冷静与伪装。
为什么?
为什么总要有人为他牺牲?
婉儿如此,云璃亦是如此!
是自己不够强吗?是自己总是算计权衡,却算不到人心痴傻吗?!
无尽的悔恨、愤怒、悲伤如同滔天巨浪,几乎要将他的道心彻底冲垮。识海之中,波澜万丈,《森罗万象诀》的运行彻底紊乱,法力在经脉中狂乱冲撞,反噬自身,令他忍不住又喷出几口乌黑的淤血。
就在他心神失守,几近走火入魔的边缘——
嗡……
怀中那枚得自南宫婉的七梅玉简,再次散发出温润却异常坚定的清辉。这一次,清辉不再仅仅滋养他的神魂,而是仿佛带着某种冥冥中的指引,柔和却不容抗拒地抚平他识海的狂涛,引导他那狂暴的法力缓缓归流。
同时,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、属于南宫婉的思念与担忧的意念,如同春风化雨,悄然浸润他几近干涸的心田。没有言语,却仿佛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告诉他:活下去,不要被悲伤击倒,我还在等你……
是婉儿……即便在沉睡,她的执念仍在冥冥中护佑着他。
宁凡猛地一颤,血红的双眼恢复了一丝清明。剧烈的痛苦并未消失,反而更加清晰深刻,却不再是无意义的疯狂,而是化作了一种刻骨铭心的沉重,深深烙印进他的道心之中。
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,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强!是因为自己仍有弱点!若能有碾压一切的力量,又何须他人为自己牺牲?!
变强!不惜一切代价地变强!强到足以逆转生死,强到足以守护所有!
这股极致的悲恸与执念,非但没有摧毁他,反而如同最炽热的炉火,开始疯狂煅烧他的意志与道心!《黑曜吞天诀》自行运转,不再是吞噬外界能量,而是开始吞噬他体内那些因反噬而产生的淤积死气与混乱法力!
破而后立!
他的气息不升反降,一度跌落到谷底,仿佛风中残烛。但下一刻,一股更加精纯、更加凝练、带着冰冷死寂与极致毁灭意境的法力,如同涅盘重生般,自他丹田混沌元婴体内轰然爆发!
元婴中期顶峰的壁垒,在这心境剧变与功法异变之下,竟被一举冲破!
他的修为,在这一刻,真正稳固在了元婴中期顶峰,距离后期仅有一步之遥!而且其法力品质,因融入了极致的情感与毁灭道念,变得越发恐怖,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灰暗色泽。
然而,修为的提升并未带来丝毫喜悦。宁凡缓缓抬起头,脸上已无疯狂,只剩下一种令人心寒的平静,但那平静的眼底深处,是万载不化的冰霜与决绝。
他小心翼翼地,将云璃已然冰冷的躯体轻轻放下。动作轻柔,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安眠。
他的目光,落在了云璃腰间那枚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玉佩上——那枚当年南宫婉塞给年幼的她、助她逃生的玉佩。也是这枚玉佩,之前让他和云璃认出了彼此的联系。
宁凡伸出手,指尖颤抖着,轻轻触碰那枚玉佩。玉佩冰凉刺骨,却似乎残留着云璃最后的一丝气息。
他沉默着,运转体内那新生的、带着寂灭气息的法力,缓缓注入玉佩之中。同时,左眼《幽骸剑瞳》幽光闪烁,洞察着玉佩最深处的结构。
他要以这枚承载了两代女子情谊与牺牲的玉佩为基,融合云璃消散于此地虚空的部分极寒本源,再辅以自己的寂灭法力与一丝罗盘清辉,为她……铸一座坟。
这不是普通的坟墓,而是一种类似本命法宝的奇特存在——冰魄葬玉棺。
过程缓慢而精细,不容丝毫差错。宁凡的心神前所未有地集中,将所有悲痛都倾注其中。寂灭法力冻结虚空,捕捉那些尚未完全散去的、属于云璃的九幽冰魄气息;罗盘清辉稳定结构,维系其一丝真灵不昧;最后,以那枚玉佩为核心,将所有一切缓缓凝聚、压缩、塑形……
渐渐地,一枚巴掌大小、通体晶莹剔透、内部仿佛有雪花凝结、却又流转着细微灰暗毁灭纹路的冰棺,在宁凡掌心缓缓成形。冰棺之内,云璃的身影模糊可见,安详沉睡,仿佛只是被永恒冻结。
这座冰魄葬玉棺,既是云璃的安眠之所,也成了一件极其特殊的法宝,蕴含着极寒、寂灭与一丝微弱的空间之力。
宁凡凝视着掌中冰棺,良久,才无比珍重地将其贴肉收起,那冰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今日之痛与未来之责。
做完这一切,他才缓缓站起身,目光投向一直静立于舰桥、仿佛漠视一切的青然真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