嬴娡问出一个关于货品库存与现金流关系的问题后,便习惯性地侧头等待赵乾的解答。
可等了几息,却未听到那熟悉的、冷静的讲解声。
她疑惑地抬起头,正正对上了赵乾的眼神——他竟没有看账本,而是在盯着她看得入神。
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眸里,此刻没有平日的疏离和审视,反而带着一种……她从未见过的、复杂的情绪,像是惊讶,又像是……欣慰?
嬴娡的脸颊“唰”地一下就红了,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这过于直接的目光。心头先是泛起一丝被关注的羞怯和隐秘的欢喜。
他是不是……觉得我其实没那么笨?
可这念头刚升起,随着赵乾那“欣慰”神情在她脑中反复回放,一股寒意猛地从心底窜起!
不对劲!
他为什么会是欣慰?他是在高兴什么?
难不成他高兴于她的成长?!
这个猜测如同闪电般劈中了她!紧接着,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:
如果他觉得她成长了,能独当一面了,那他是不是就……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?
他是不是在心里盘算着,等她能接手这一切,他就功成身退,抛弃她,离开嬴家?!
是了!他本就是入赘!他能力卓绝,为嬴家付出这么多,或许早就心生去意!之前不走,是不是只是因为觉得她这个主母撑不起门户,嬴家还需要他?如今看她“学有所成”,他是不是就觉得……可以放心地卸下担子了?
赵乾离开嬴家?
想到这个可能性,嬴娡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!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学习的乐趣和羞怯。
“不!不行!”她在心里尖叫。
她宁愿自己什么都不会,宁愿永远依赖他,宁愿他永远嫌她笨、嫌她没用,也绝不要他因为觉得她“可以了”而离开!
“啪!”
她像是被烫到一般,猛地将手中的笔扔在账本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,也打断了赵乾的出神。
她站起身,连连后退两步,仿佛那账本是吃人的猛兽,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和抗拒,几乎是口不择言地喊道:
“我不学了!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些东西!”
说完,她甚至不敢再看赵乾那骤然变得错愕和深沉的眼神,转身就像逃命似的,飞快地冲出了账房。
留下赵乾一个人站在原地,看着被她扔下的笔和摊开的账本,眉头紧紧锁起,完全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、一百八十度的转变。
赵乾看着嬴娡那副如同受惊兔子般逃离的背影,眉头狠狠拧紧。方才那点因她专注好学而生出的欣慰,瞬间被一股“恨铁不成钢”的恼怒取代。
这样下去肯定不行!
人学东西,岂能如此儿戏,全凭一时兴起?
他不再犹豫,大步追了上去,在回廊拐角处拦住了嬴娡。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,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:
“嬴娡!你怎么可以这样任性?学东西凭三分钟热度?才学了多久,说不学就不学了?你这样下去怎么行!”
他越说越觉得问题严重,语气也更重了几分:“嬴家如今也算家大业大,你既是嬴家的主心骨,学这些东西就多上点心行不行?以后这些事务,终究要由你总管!我再怎么说,也不是你们嬴家自己的人,我能帮你一时,难道还能帮你一辈子吗?!”
他本意是激将她,让她明白责任重大,不能再浑浑噩噩。
然而,这话听在本就心存恐惧的嬴娡耳中,不啻于一道惊雷,彻底坐实了她最坏的猜想!
看!他果然是想离开!他连“不是嬴家的人”、“帮不了一辈子”这种话都说出来了!
巨大的委屈和被“抛弃”的恐慌,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里爆发!她猛地转过身,眼圈瞬间就红了,不管不顾地炸毛,声音尖利地反驳:
“什么叫你能帮我一时,帮不了一世?!赵乾,你到底什么意思?!你到底几个意思?!”
她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赵乾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:“东西我想学就学,不想学就不学!我不要你管!你也管不了我!”
最后,她几乎是吼出了那句最伤人的话,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绝望:
“既然你都说你不是我们嬴家的人了,那你还来管我干什么?!以后你说你的,我说我的,我们桥归桥,路归路!”
话赶话,两人又吵了起来。
这一次,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。一个觉得对方不可理喻,毫无责任心;一个觉得对方薄情寡义,早有去心。激烈的言辞在回廊下碰撞,将刚才在账房里那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温情与默契,炸得粉碎。
刚刚靠近的两人,再次被这巨大的误解和失控的情绪,推得更远。裂痕,似乎更深了。
激烈的争吵过后,嬴娡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自己的屋子,重重关上房门,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。
外面赵乾似乎并没有追来,回廊里只剩下她自己急促的喘息声,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