煤油灯灭后的黑暗像浸了水的棉花,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。赵坤描述红泥洼站牌的声音还在耳边打转,那些埋在荒草里的白骨、空位上的红裙木偶,像活过来似的,在眼前晃来晃去。林野的后颈泛起一阵细密的凉意,不是因为冷,是那种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错觉,挥之不去。
“那木偶……后来怎么样了?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,这在以前是绝无仅有的事。血门里见过的厉鬼不少,缠丝鬼的银线、画皮鬼的美工刀,哪样都比赵坤描述的惊悚,可偏偏这种带着亲身经历的细节,像针一样扎进心里,让人浑身发毛。
赵坤没立刻回答,黑暗中传来“咔哒”一声,是他摸出火柴划亮了。橘红色的火苗舔着他的脸,照出眼底的红血丝:“我们没敢碰。火车开动时,我回头看了一眼,那木偶的头转过来了,正对着我们……眼睛是两颗黑纽扣,和小雅怀里那个布娃娃一模一样。”
林野的心猛地一沉。小周还在诡舍抱着那个娃娃,纽扣眼睛在夜里会反光,当时只当是错觉,现在想来……
“别动!”赵坤突然低喝一声,火柴梗在他指间捏断了。
黑暗中,传来一阵极轻微的“窸窣”声,像是有虫在爬,又像是……布料摩擦的动静。林野瞬间绷紧了神经,手摸向腰间的匕首——那里本该有把军匕,此刻却空空如也,不知何时不见了。
“在……在那里……”赵坤的声音发颤,火柴的余光还没散尽,隐约能看见线茧堆里,有什么东西在动。
是那堆纠缠的银线。它们像有了生命似的,慢慢松开,从中间露出一点白色的布料——是陈默的病号服。接着,一只手从线茧里伸了出来,苍白,枯瘦,指尖微微蜷缩,正是刚才被银线包裹的那只。
林野的呼吸都停了。他明明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响,明明看见线茧彻底沉寂,可现在……
“嗬……”
一声嘶哑的气音从线茧里传出来,像破风箱被猛地拉开。银线继续松动,露出陈默的脸——依旧苍白如纸,眼睛紧闭着,嘴角却咧开个诡异的弧度,和他之前的笑容如出一辙。
“他……他没死?”赵坤的声音都变调了。
林野没说话,只是死死盯着那张脸。不对劲。陈默的脖颈处有一道青紫色的勒痕,是银线勒出来的,深可见骨,正常人受了这种伤,根本不可能活着。
突然,陈默的眼皮动了。
不是缓慢的颤动,是猛地一掀!
那双缩成针尖的瞳孔,在黑暗中亮得吓人,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,没有焦点,却带着种洞悉一切的诡异。他的嘴一张一合,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,像在说什么,又像只是喉咙里的气流在动。
“他在说话……”林野凑近些,屏住呼吸去听。
“火……烧……”陈默的嘴唇动得很慢,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“红泥洼……火……”
“火什么?”林野追问,心脏狂跳。
陈默却不再说话了,眼睛又缓缓闭上,手也重新落回线茧里,银线像潮水般涌回,再次将他包裹,恢复成之前的样子,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。
房间里彻底安静了,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。
“他……他到底是什么东西?”赵坤瘫坐在地上,后背全是冷汗。
林野没回答。他掏出手机——信号格是空的,这里根本没有信号。但他记得阿九姐的号码,那是个加密频段,不需要信号也能拨通。他按下一串熟记于心的数字,手机屏幕亮起微弱的光,照出他紧绷的侧脸。
“嘟……嘟……”
响了三声,通了。
“喂。”电话那头传来阿九姐的声音,依旧清冷,带着点电流的杂音,“林野?”
“阿九姐,我在……”林野报出地址,语速飞快地描述了陈默的状况,“他明明该死了,却突然活过来,说什么‘红泥洼……火’,这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,传来一阵翻动纸张的声音。“红泥洼废站,民国二十三年曾是日军的焚尸场。”阿九姐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,带着种不真实的飘忽,“那里的草,是用骨灰喂大的。”
林野的头皮一阵发麻。
“陈默的第二人格,是‘焚尸人’的执念。”阿九姐继续说,“他看见的‘火’,不是真的火,是……”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模糊,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,“……规则……烧线……”
“什么规则?”林野急了,手机屏幕开始闪烁,信号极不稳定。
“……找老周……他有……”阿九姐的声音越来越轻,最后变成一阵刺耳的电流声,“滋滋——”
电话断了。
林野盯着黑屏的手机,手心全是汗。阿九姐从不会敷衍人,她的话一定有深意。老周?是诡舍巷口修钟表的那个老头吗?他总戴着顶旧毡帽,柜台下藏着个黑匣子,谁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。
“他……他又动了!”赵坤的声音把林野拽回现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