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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集啊 第98章 旧巷的钟摆

旧巷的钟摆

林小满蹲在青石板路上,手指摩挲着墙根处一道浅淡的刻痕。刻痕是她十岁那年用石子划的,歪歪扭扭的“满”字旁边,还刻着半个缺了口的月亮。巷子深处的老钟摆敲了三下,沉闷的声响穿过层层叠叠的老槐树,落在她耳边时,已经轻得像一片羽毛。

这条叫“钟巷”的老巷子,是她长大的地方。三个月前,母亲在电话里说巷口的老钟表店要拆了,让她回来看看。她攥着行李箱的拉杆站在巷口时,差点认不出这里——外墙刷了新漆,唯独老钟表店的木门还保持着斑驳的模样,铜制的门环上结着暗绿色的铜锈。

“小满?”

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,林小满回头,看见陈叔站在槐树下,手里拎着一个擦得锃亮的铜制钟摆。陈叔是老钟表店的店主,她小时候总趴在柜台边看他修表,那些滴答作响的齿轮和发条,曾是她童年最着迷的风景。

“陈叔,”她喉咙发紧,“这店……真的要拆了?”

陈叔点点头,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。店里的陈设和十年前几乎一样,玻璃柜台里摆着各式老旧钟表,墙上挂着的摆钟还在规律地摆动,钟摆晃悠的弧度,像极了她小时候跟着晃的脑袋。角落的工作台堆满了细小的零件,放大镜下,一个缺了齿轮的怀表静静躺着。

“你走后的第二年,你爸送我的那块老怀表就停了,”陈叔拿起怀表,指腹擦过表壳上的刻字,“我修了这么多年表,唯独这块,怎么也修不好。”

林小满的眼眶一热。父亲是个钟表匠,在她十五岁那年因病去世,临走前把最珍爱的怀表送给了陈叔。她记得父亲总说,钟表的妙处不在于精准,而在于每一次摆动都藏着念想,就像人走了,念想还在,时间就不算白过。

她走到工作台前,拿起镊子捏起一枚细小的齿轮。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,尘封的记忆突然涌上来——十岁那年,她把父亲的怀表偷偷拆了,却装不回去,急得坐在地上哭。父亲没有骂她,而是拉着她的手,一个个教她认识齿轮和发条,告诉她“每一个零件都有自己的位置,就像人在这世上,总要找到属于自己的节奏”。

那天下午,林小满留在店里帮陈叔整理零件。阳光透过木格窗洒进来,落在满是划痕的柜台上,尘埃在光束里飞舞,和钟表的滴答声缠在一起。陈叔说,拆迁队下周就来,这些老钟表没人要,他打算都捐给博物馆。“其实拆了也好,”他忽然笑了,“巷子里的人走的走,散的散,留着这店,也只是守着空架子。”

林小满沉默着。她在北京做了五年的产品经理,每天被无尽的会议和KpI推着走,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永远精确到秒,却再也没有听过老钟摆慢悠悠的声响。她总觉得自己像个被拧紧了发条的玩具,不停奔跑,却不知道要去哪里,就像当年被她拆得七零八落的怀表,找不准自己的齿轮。

傍晚时分,陈叔拿出一个木盒,里面装着那个停摆的老怀表。“你爸说,这表留给你当嫁妆,”他把木盒递给她,“我想了想,还是现在给你吧,说不定你能让它重新走起来。”

林小满接过木盒,指尖微微颤抖。回到租住的民宿,她把怀表放在桌上,拆开了后盖。零件散落一桌,她对着灯光仔细辨认,忽然发现有一枚齿轮的齿缺了一小块,正是这枚齿轮,让整个机芯卡住了。她想起父亲教她的方法,找来细锉刀,一点点打磨着一枚备用齿轮,直到它能严丝合缝地卡进机芯。

当最后一个零件归位,她轻轻晃动怀表,秒针先是颤了颤,然后缓缓转动起来。滴答,滴答。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,像一滴水滴进平静的湖面,漾开层层涟漪。

第二天一早,林小满带着怀表去了老钟表店。陈叔听到怀表的滴答声时,眼睛亮得像个孩子。“你爸要是看到,肯定高兴,”他拍着她的肩膀,“这孩子,到底还是继承了他的手艺。”

林小满看着墙上的摆钟,钟摆依旧晃悠着,不疾不徐。她忽然明白,父亲说的“节奏”,从来不是追赶时间,而是守住自己的念想。她掏出手机,给公司发了辞职申请,屏幕上的电子钟显示着上午九点,而老钟表店的摆钟,刚敲过八点五十九分。

拆迁队来的那天,林小满和陈叔站在巷口,看着挖掘机的铁臂碰到老钟表店的木门。老槐树的叶子落了他们一身,陈叔手里的铜钟摆,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。

“陈叔,我想在新区开一家钟表店,”林小满忽然说,“就叫‘小满钟表店’,专门修老钟表。”

陈叔愣了愣,随即笑了,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:“好啊,那我来给你当伙计。”

老钟摆的最后一声响,被挖掘机的轰鸣声盖过,可林小满却清晰地听见了。她知道,有些东西不会被时间抹去,就像老巷的钟摆,哪怕停了,念想还在,滴答的声响,就永远藏在心里。

三个月后,新区的街头多了一家小小的钟表店。玻璃门上贴着手绘的钟表图案,店里的摆钟晃着铜制的钟摆,滴答声穿过街道,和老巷的风,缠在了一起。林小满坐在工作台前,修着一枚老旧的机械表,阳光落在她的指尖,像父亲当年教她修表时,那道温柔的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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